前言:
王家衛《花樣年華》拍攝於2000年,是王家衛的第七部作品,改篇自劉以鬯的《對倒》。前一部是《花樣年華》(1991)。王家衛說著:「如果你有5個小時沒事幹,可以先看《2046》;看完之後如果對梁朝偉和張曼玉之間的關係感到好奇,可以去看《花樣年華》;看完如果還對梁朝偉和劉嘉玲的關係有疑惑,可以再去看《阿飛正傳》,我覺得這個順序才對。」(王家衛,坎城採訪報導2000年)
王家衛的電影往往充滿著頹廢憂鬱的氣息以及灰暗的色調,《花樣年華》前六部作品往往在於複雜的人物關係以及多線的故事劇情,『花樣年華』則是跳脫以往不同的作品風格,簡單的主線架構,淺顯易懂的故事劇情,將整部電影的內容運用了音樂、運鏡、美術等所有藝術細節來豐富其內在,可看出王家衛導演在操作故事上的純熟。
開場:
開場上了一行字卡,也將片中曖昧的氣氛展開。
【那是一種難堪的相對,她一直低著頭,給他一個接近的機會。他沒有勇氣接近,她轉掉身,走了】
這是1962年的上海充滿著戰後的氛圍,從開場導演安排蘇麗珍與周慕雲一同搬入上海聚居的公寓同時,故事也跟著展開。一開場的安排將鏡頭鎖定在蘇麗珍身上,參雜著上海人熱情的語氣,等蘇麗珍一離開,接著周慕雲也跟著詢問租屋內容,彷彿註定兩人必定會擦身而過的結局,而她,隨即離去。
攝影機的鏡位將兩人所相遇的長廊框架的單純,不將配角人物帶入鏡位,鎖定住兩人的表演,也將整個鏡位的景深表現出來,這個鏡位在片中很常出現,為了要帶出主角關係的互動,使用了180度跳接的方式來進行剪接,以人物畫外音的做法,此種作法爾後也常常出現在影片當中,可以讓觀眾更精準的看到演員深刻的表演。兩人從窄小的長廊間擦身而過,隨即接著兩人背對著轉身離去,註定著兩人的結局如同此般必定會交錯著,而周慕雲轉而按下另外一戶住家電鈴的那一刻起,隨著電鈴聲,如同這曖昧的故事即將開始。
隨後接著兩戶人家同時搬入這個上海的聚居公寓,刻意的安排兩人在同天搬入,而只有兩位主角正在忙碌著搬家的事情,她們畢此的丈夫跟妻子都不在身邊,也暗示著原本這兩對夫妻的聚少離多,蘇麗珍的丈夫長期出差在外不常回家,而周慕雲的妻子則是常值夜班的工作,兩人第一次接觸是因為搬錯物品,周慕雲拿著雜誌詢問蘇麗珍是否為她的物品,後來蘇麗珍丈夫的工作內容,卻是彼此另一半外遇的藉口。
角色:
本部電影角色架構非常單純,影片當中蘇麗珍的丈夫以及周慕雲的妻子從未讓觀眾看到臉孔,只有主線演員的說話、表演、動作來表達故事,頂多加個房東太太與她友人打麻將的串場,還有王媽在廚房忙進忙出的劇情,這不只讓電影內容可以活潑點,大家用著上海話在打牌聊天,同時也散發出濃濃的上海味,也凸顯蘇麗珍長期一個人的寂寞,她充滿著自信,與大家保持著一點距離,而看似和善的周慕雲眼神當中總是有點落寞。
王家衛將整部片中的女人特色成功的嶄露出來,穠纖合度的身材、婀娜多姿的體態、不同更換的旗袍設計將女人的形象刻畫的非常深刻,而不同以往文謅謅的對白,演員的對話過程看似家常話,卻是一個眼神一個示意動作,表達出曖昧的觀點。
周慕雲這對夫妻,畫面帶到彼此的互動往往都是使用電話在進行溝通,外遇是怎麼開始的,周慕雲想不透,觀眾也想不透,就像分手的情侶,往往比較愛的那一方想不透為什麼會分手一樣。簡單的一個小情節設計,從蘇麗珍丈夫帶電鍋給周慕雲一家,兩戶看似沒有交集的家庭,卻是由周慕雲的妻子先付了錢給蘇麗珍的丈夫開始。
而蘇麗珍這位看似堅強的女強人,身為船票公司的老闆秘書也常常幫老闆掩飾婚外情,精明幹練的外表下,做著是欺騙著女人的工作。提到外遇這個話題,自己的另一半總是敏感著,無論是使用的物品、女人的包包、男人的領帶,這都是可以發現外遇的一些細節,從一開始蘇麗珍要求丈夫帶兩個同樣的包包要送給老闆的同時,就已經知道女人對於這些事情的敏感度,或許蘇麗珍有點壞心,故意要老公帶兩個同樣的包包回來,卻沒想到這些因素,也是讓她發現外遇的細節。
其中一幕兩人精采的對手戲,則是在第一次約會的那個晚上,周慕雲詢問蘇麗珍包包從哪裡買的,蘇麗珍詢問周慕雲領帶在哪裡買的,一來一往的對話,猜不透的濃郁與疏離,把觀眾的胃口吊著,兩人話出了心中的猜疑,卻也將兩人的隔閡漸漸打破,變成男女主角相處的時間就越來越多,雖然沒有任何超出界線的行為,但是因為兩人寂寞的心緊緊依靠著,看著那條曖昧不明的界線,迷醉的煩惱著。
蘇麗珍與周慕雲在第一次約會回家的路上,兩人問候彼此丈夫與妻子是否會干涉對方太多,但是蘇麗珍的眼神當中透露著若有似無的含蓄以及掙扎,真情流露卻沒有多說一句絕對的話語,這就是曖昧。
觀點:
本片帶著濃厚的主觀意識,包括女人的體態、兩人對話的掙扎,那種欲拒還迎的拉扯,有人說曖昧不明時最美麗,畫面充滿著尼古丁的煙霧,那種環繞著畫面的美感。角色與觀眾有些距離感,壓抑的含蓄隨時就像要爆發的感受,卻充滿著令人上癮的氣息,隱喻的畫面讓觀眾自行解讀,正如張曼玉的旗袍,那誘人的情愫卻裹著緊繃,奔放的愛情卻衝不破自我的約束。
若說這部片是理性與感性的糾纏不為過,慢動作的節奏,讓人感受舒坦,心卻緊緊糾結著故事會怎麼發展,猜不透男女主角心中的思想,卻可以反覆咀嚼不厭其煩的回顧。
攝影:
全片的攝影畫面許多都是透過一個物品遠攝主角,有時透過鐵窗,有時透過髒汙的玻璃,就如同片尾所提到的。
「那些消逝了的歲月,彷彿隔著一塊,積著灰塵的玻璃,看的到,抓不著,他一直在懷念著過去的一切,如果他能衝破,那塊積著灰塵的玻璃,他會走回早已逝去的歲月。」
取鏡方式跳脫許多制式架構,為了表達男女主角孤寂感,大多使用遠距離的攝影,搭配著顏色濃郁的燈光,來讓主角充分發揮肢體語言,兩人對戲的過程當中使用了許多平移鏡位,其中有一幕是周慕雲與蘇麗珍在旅館房間寫作,攝影機挪移過去再挪移回來,拍攝著鏡中的反射,也將兩人的互動表露無遺。
除了有對白的畫面外,許多畫面都已推移的方式呈現,隨著演員的走位,也配合著背景音樂將情感堆積出來,畫面總是充滿著煙霧瀰漫的感覺,慢動作的攝影鏡頭,緩慢遊走的畫面加上鏡頭的游移,會感受到彷彿是一場曼妙的舞姿。而鏡頭補抓了許多手的特寫,而男女主角彼此間的愛意互動也都經由手開始,
彼此輕握著的雙手,代表著細淡、曖昧的愛意萌芽
大多鏡頭是鎖定在主角身上,甚至是以失焦、剪影的方式來呈現其他配角,不讓焦點失去,而光的投射方式也非常的自然卻顯眼,如周慕雲在旅館那場戲,用黃色的燈光來勾勒出周慕雲在沉思的樣子,卻一點不會失真,反而帶出濃郁的上海味,而兩人最多對戲的街道場面,攝影機常用在鐵窗內往外拍攝的畫面,用遠景來表達出兩人散步的節奏與畫面美感,隱喻著主角苦惱的內心世界,而背景那斑剝的牆面,搭配著主角身上燈光卻能夠更凸顯女人的美感。
剪接:
本部電影所使用的剪接,主線劇情多為時空跳耀的方式,橫跨許多場景,本部電影重點是放在男女主角的情感發展,但其中有多幕是重覆的場面與人物,卻重覆的對白,但是卻有著不同的結局,第一幕則是兩人在前往麵攤的小走廊上,一樣是擦肩而過,第二次卻下了雨,有了更緊密的交集,第二幕則是兩人第一次約會後散步在走廊上,一樣的對白,周慕雲握起了蘇麗珍的手,她推卻著,第二次則是蘇麗珍表現出曖昧的氣息,她微笑著。
剪接與音樂搭配缺一不可,本部電影多像是以音樂為主畫面為輔的情感衍生,因電影架構非常單純,為了要讓電影呈現出濃郁的上海風味,再過場部分多為男女主角的生活表現鏡頭。
場面調度:
本部電影的場面調度其實很單純,最主要的場次應屬於大家同夥在打麻將的畫面,攝影機鏡頭由外往內拍攝,周太太進入麻將房,蘇麗珍起身讓她通過,隨後周慕雲也跟著走出房間出鏡,蘇麗珍隨即坐下,搭著丈夫的肩膀,而且並只在畫面當中看見蘇麗珍與周慕雲的臉孔,將非主角人物淡化在畫面當中,另外本部電影主要是將重點放在佈景以及攝影鏡位上,從最初搬家的戲就可看出《花樣年華》對於回歸60年代上海風格之用心,而畫面充滿著復古感受,也成功的將電影當中的氣氛營造的更具情感。
聲音:
聲音是成就這部電影的最大關鍵,其中有幾首歌曲特別提出來探討,《Yumeji's Theme大提琴協奏曲》,一共出現7次,旋律巧妙的搭配著整片的節奏。旋律所呈現出一種迴旋的氛圍,有點是相同的節奏,但是卻搭配的非常巧妙,另外還有60年代上海當紅歌聲,周璇的《花樣的年華》,這也是導演王家衛當初的靈感來源。
本片當中以廣東話來貫穿全場,乾淨的收音,以及簡單的對白音效,讓導演操作主線劇情可用簡單的音效語對白音貫穿戲的內容。
敘事:
故事內容非常單純,主線劇情主要就是在敘述兩對相鄰而居的夫妻,彼此丈夫與妻子外遇,卻引發了一連串兩人曖昧的故事內容,背景則是60年代的香港,那時正好有許多作家投稿小說,兩人於是便開始了創作小說的過程,在這過程當中兩人猶豫著界線,充滿著曖昧的氣息,是掙扎也是退卻,就這樣一部看似感性卻有著理性結局的電影產生。
《花樣年華》片中重複著許多相同著場景,換個鏡頭,衣服變了,時間也變化了;彼此間的對話變了,情感也由淡轉濃。而王家衛在其中設計了許多因果關係,包括蘇麗珍協助自己老闆掩護偷情的動作,包括兩個包包與禮物事件,最後的結局讓周慕雲到了一個隱密的洞,觸發了接下來《2046》的劇情。《花樣年華》當中的謎題很多,但是卻沒有一個正確的答案,片中參雜著許多男女主角的生活樣貌,敘事方式是採用線性的敘述方式,讓兩人相遇,隨後遇上一連串的事件,中間在安插了許多不同的聲音,包括房東太太的閒言閒語等,讓事件合理的進行推演,就像我們每個人對愛情的看法不同,而所得到的結局也不同的道理一般。
片中最經典的對白則在片尾,也是貫穿整部電影的中心思想,
「是我,如果有多一張船票,你會不會跟我一起走?」周慕雲說
「是我,如果有多一張船票,你會不會帶我一起走?」蘇麗珍說
結局沒有答案,也或者有。